漫漫炎夏室内憋久了,午后出来吐故纳新一下,自然想到了府山,于是从轩亭口折入了东西向的府横街。扑入眼帘的已是水泥结构的现代街店,两边清一色规范化的店招千人一面,于我一个土著老绍兴也显得有些陌生,透过悬铃木树叶的婆娑光影,午后尚未完全复位的脑子象是错入了时间隧道,不自觉地穿越到了七、八十年代的红卫路上。
率先映入眼前的是街口西南角那栋三层老洋楼,那是我一度栖身的老东家,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中显赫一时的市外贸公司。只叹花无百日红,世纪之交那年,老东家突然散伙了;?对面有家全国明星企业——90年代昙花一现的市皮件厂大楼,结婚为买一对仙鹤牌皮箱、买件皮夹克曾不止一次去走全国劳模杨厂长的门下,那时的杨厂长可是市场经济的风云人物。
向西不远,南首有处高踏步的排门店,是市三建公司的前身——修建处的门市部,终年卖些生石灰熟石灰油毛毡及大桥牌油漆之类的建材,民主居委会的泥水作丙炎就是在此买桶石灰,响应破四旧立四新涂了关帝庙的关帝像; 与修建处门市部隔条小弄,乃是麻袋厂大大咧咧的大个头三娘家,三爹是街上小有名气的手工裁缝,年纪不算大终日佝着背厮守在这亦店亦家的路边裁缝铺里。?记得那年腊月二十出头,母亲设法弄到一块白洋布,日晖桥头工农化工商店花5分钱买包草绿色染料,放铁镬里一煮,晾干后让我拿去三爹店里,为我赶做过年穿的新军装。
三爹裁缝店对面华仙弄里,住着一对老夫妇,膝下一个胖胖的许是孙子或是外甥,名字叫强强,长得很象早些年经常登台亮相的指挥家舟舟; 有着府横街街花之称的美少女咏梅就住华仙弄口的一栋二楼排门屋里,人如其名,待字闺阁,虽说有点高冷,最后还是被府直街(红光路)上咱裘家台门的锡强大哥给娶走。锡强大哥支工后从月薪15块辛苦学徒工做起,不出几年当上科长、厂长,那天他娘逢人便说:锡强今朝乘飞机去杭州了(实际上去杭州趁飞机的),八几年乘飞机可是轰动整条红光路的事,反正在我熟悉的所有人当中锡强是最早乘飞机的人。
走过咏梅家,耳边飘来了曼妙的歌声,可不是自家那只春声牌半导体发出的调频音乐可比拟,原来是大帝庙对过的远洋海员家那只“四喇叭”在放邓丽君的磁带,“四喇叭”的主人是位长发垂耳,墨镜高架,身着花衬衫喇叭裤火箭皮鞋的二郎腿,实在是太酷了。三洋电视、健伍音响、本田摩托,这让还在为“老三样”奔波劳碌的人们情何以堪?海员先生自然也是众望所归,顺理成章摘走了国营红光绸厂公认的厂花。
锡祥也好、海员也罢,都可谓时代的宠儿,俊男配靓女,水到渠成的事。
海员先生隔壁是初中少体班武术队的周同学家,姐妹门口正摆出桌椅,合家准备围坐纳凉吃夜饭了,方才觉得自己行动太磨蹭了。一路拖沓,胡思乱想,日落西山了竟还滞留在大帝庙前。“难道还去爬夜府山吗?!” 捧着饭碗从孙家台门内走出来的电大祖源同学一提醒,才如梦方醒。
还不如回家吃饭之前,抓紧时间把大帝庙故事讲完吧!位于红卫路井巷口的大帝庙,曾经作为绍兴城中的一个重要地标,与小郎桥的府城隍庙、府直街边的山阴城隍庙、越光汽配厂前址上的会稽城隍庙,以及凰仪桥边的关帝庙等在老绍兴人心目中都是神圣的地方。听老台门裘师爷讲,与《西游记》中的乌巢禅师为乌鸦修起的大神一样,相传大帝菩萨乃是糯猪修成立地成佛的。虽然前世同为猪,大帝菩萨与半仙半妖的猪八戒根本不在同一量级,只有进入了菩萨的殿堂,才会建座大帝庙让普罗大众虔诚膜拜供奉下来。
只是沧海桑田,历史突入了开天劈地新时代,破了四旧立四新,传统观念成了迷信,法力无边的大帝菩萨终究也被灭了神威废了武功,从起初大帝庙内毁了菩萨变成了菜场,再后来干脆当街庙门口被辟为了肉店。过年脚跟,红光路红旗路红卫路的大人们半夜起早来此排队买肉,甚至摆只兜篮放块砖头充人头的记忆不曾抹去,颜面扫地的大帝菩萨自身不保哪还顾得了自己的猪子猪孙,一度让俺也情何以堪?!我们可是从小听着台门故事西游记、封神榜长大的一代啊!
几声空腹的叽咕,把我扯回现实。随着时代的变化,眼前的越都商城盛传要建城隍庙了,为振兴绍兴旅游业无可厚非,只是觉得既是新建,相比同样消失于世纪之交的大校场沿的山阴城隍庙,如果可以原地重建大帝庙也是不错的选择,毕竟府横街曾有过大帝庙的历史痕迹,多少还都留在咱老绍兴的心里。
编辑:俞晓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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