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0多年前鼎盛时期的越人是怎样生活的？近来正在绍兴博物馆展出的“考古越国：绍兴大湖头遗址发掘成果展”揭开了这个谜团的一角，绍兴人惊奇地发现，这些还在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先人们，原来物质生活与精神世界比我们想象的要丰富得多，他们和我们一样吃着稻米做的主食；日常爱吃的水果有甜瓜、猕猴桃、葡萄等；他们随身携带的铜削刀既可用于削木劈竹、剥刮兽皮、切割食物，还能梳妆修面，客串个剃须刀；他们听的音乐来自于瓷句鑃和錞于，句鑃是祭祀和宴享时听的，錞于则用于祭祀和军旅……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了一个璀璨的水乡文明。
大湖头先民生活在何时？
主体在越国崛起和鼎盛之际
绍兴大湖头遗址的发现和发掘，是越国考古的新突破。遗址位于绍兴越城城东人民东路北侧，龙池山（东湖）南侧，越东路高架东侧，与平水东江相邻。据悉，该遗址是浙江第一次大面积发掘的春秋战国时期越文化遗址，发现了丰富的新资料。比如发掘出大量两千多年前的兵器、生产器具、陶片、木桨、稻米、水果等遗存。
大湖头遗址考古发掘项目，还入选了“2022年度浙江考古重要发现”。发掘较完整地揭露了一处越文化聚落，展示了一幅两千多年前水乡泽国的生产生活图景，推动了越文化研究的发展。经过3年多的考古发掘，目前田野工作即将结束。
高空俯瞰大湖头遗址。
据考古论证，大湖头遗址位于绍兴越国都城遗址的中心区域，主体年代正值越国崛起和鼎盛之际，是越文化最典型和核心的代表。
记者现场看到，展览公布了绍兴市大湖头遗址自2021年以来的考古发掘成果，首次集中展出出土文物400多件（组），包括青铜器、原始瓷器、陶器、木器等，以“寻迹·遗址在都城”“揭秘·生产和生活”“印记·特色礼乐兵”“见证·考古阅千年”4个部分，揭示古越人的生产生活图景。
本次“发掘成果展”策展人、大湖头考古队女队长游晓蕾博士告诉记者，“考古越国：绍兴大湖头遗址发掘成果展”通过展示大湖头遗址出土的文物，介绍越人的都城、生产和生活、特色礼乐兵器，较为全面地向市民游客揭开了越国中心区域先民聚落的面貌。
“希望通过展览，大家可以更深入地了解越国，了解我们的考古工作。”游晓蕾说。
“本次展览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如何通过考古连接过去和现在。”绍兴市博物馆相关负责人说，展览中设置了触摸出土文物标本、打卡盖章等互动体验，为公众了解大湖头遗址的文化内涵、越国考古的最新进展及考古工作的科学性与趣味性，搭建了沟通的桥梁。
越国都城城市面貌是怎样的？
营建干栏式建筑适应潮湿环境
“大湖头遗址位于越国都城中心区东部，是一处典型的湿地聚落。”“寻迹·遗址在都城”通过展示挖掘出的城市遗址生活痕迹图片，并对地理进行了分析说明，让观展者能生动了解曾经的越国都城城市情景是什么样的。
从现场各种图片及文字介绍中，可以了解到遗址位于龙池山和美女山两座小山之间，平水东江从平水盆地自南往北流经遗址西面。生活区域为黄土堆积，外围为低湿地。黄土堆积上大致可分为生产生活区、大型建筑区、仪式活动区等。为了适应潮湿环境和泥泞地基，越人因地制宜营建了干栏式建筑。大湖头遗址发现了不同类型的干栏式建筑基址，可能有不同的功能和用途。
密布的水网不等于丰富的淡水资源，低洼的地势导致河湖易受咸潮影响，沼泽湿地较为浑浊的水源也难以满足生活的需要。为了得到洁净的生活用水，越人便挖井取水。大湖头遗址发现的几处水井，大多直径约1米，深约1.5米，以竹竿和竹枝交错编织加固井壁防止垮塌，井底铺垫砂层，工艺考究。在“寻迹·遗址在都城”展区，还展示有大湖头遗址水井想象复原图。
大湖头遗址出土的黄柏木制成的木桨，是浙江地区第一次出土的东周时期的木桨，不仅证实了历史文献中关于越人交通出行的记载，也反映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先民自新石器时代以来掌握的一项传统技术，是越人适应水网密布地理环境的实物。
“越人的生存和发展，与水息息相关。越人因地制宜，合理利用水资源，适应和改造自然环境。”游晓蕾介绍说，从大湖头湿地聚落可以真实感知到越国都城城市特点。
越人有怎样的饮食文化？
稻米在粮食作物中占据绝对优势
“揭秘·生产和生活”展区，展出了大湖头遗址出土的大量日常生活使用的炊器、盛储器等用具，还有丰富的植物遗存和少量动物骨骼。炊器大部分为夹砂陶器，盛储器主要为泥质陶和印纹硬陶器，饮食器主要为原始瓷器。这些出土实物，真实展示了越人的饮食文化。
通过植物考古的研究成果发现，炭化米和水稻小穗轴在大湖头遗址内的发现较为普遍，反映了稻米在粮食作物中占据绝对优势，是越人的主食。除了稻米，遗址中还发现了少量粟（小米）和大豆。
甜瓜、猕猴桃、葡萄等植物遗存的发现，体现了越人食材来源的多样性以及对植物资源的利用和经营。大湖头遗址发现的葡萄是野生葡萄，从新石器时代到现在，中国一直有本土的野生葡萄，很多遗址都有发现。根据学者的研究，我们现在吃的葡萄，应该主要是汉代的时候从西域传进来的。
由于骨骼在潮湿环境中不易保存，大湖头遗址出土的动物骨骼比较少，仅有少量鹿角、鱼骨，结合所处环境及出土的网坠、铜鱼钩等工具判断，渔猎所获是越人食材的重要来源之一。
大湖头遗址还出土种类繁多的铜、铁质生产工具，包括林木砍伐、农业耕作、木作加工、土作工程、渔猎、纺织等生产活动的相关器具。金属生产工具锋利耐久，安装方便牢固，生产效率大大提高。特别是铜削刀，这是古人的一类随身工具，可用于削木劈竹、剥刮兽皮、切割食物、梳妆修面等，用途广泛，也是大湖头遗址出土的种类繁多的铜、铁质生产工具的典型代表。大湖头遗址出土的金属生产工具，数量较多，分类较细，反映了越国的生产力水平。
考古人员在遗址中，还发现了粗铜块、铜铅合金块、铅锭、锡铅锭等铸造原料，还有石范等铸造工具，为复原越国青铜器制作、流通、使用的各个环节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证据，也可以推断，很可能这些青铜工具是就地铸造的。
越人“特色礼乐兵”有何特点？
创造了考古发现两个第一
大湖头遗址出土的“特色礼乐兵”。有两个第一，即第一次在生活遗址中发现成组的原始瓷乐器，也是第一次通过考古发掘发现了铜戈形器。
“原始瓷乐器是否只是随葬品呢？”游晓蕾表示，这一问题，值得进一步思考、探究。
大湖头遗址出土的礼器材质主要有青铜和原始瓷，器型主要有盛放牺牲的鼎、豆，盛放酒醴的盉、罐、盒，用于盥洗的鉴、匜等。
原始瓷句鑃和錞于是春秋晚期到战国时期流行于越地的特色乐器。句鑃主要用于祭祀和宴享；錞于主要用于祭祀和军旅。原始瓷句鑃和錞于主要出土在高等级贵族墓葬中，少量在烧造原始瓷的窑址中，一般认为是明器。这是第一次在生活遗址中发现成组出土的原始瓷乐器。
大湖头遗址还第一次通过考古发掘发现了铜戈形器，明确是东周时期越国的器物。铜戈形器造型类似铜戈，但大小不一，小巧轻薄，范线清晰，系铸造而成。目前这类器物主要发现于绍兴地区，曾经在西施山等地因取土或建设施工时有出土。
要知道兵器往往在征战中随身携带，生活遗址里出土较少，大湖头遗址发现的兵器不多，但仍然可以反映当时的工艺，出土的铜戈采用了镀锡工艺，2000多年后依旧闪着寒光，锋利如初。
“古代都城是国家的政治中心，反映了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的发展变化，古代都城考古是中国考古学的重大课题。绍兴是越国的都城所在地，越国在此发展壮大，灭吴称霸，走向全盛。因此，绍兴越国都城遗址的考古工作是越国研究的重点和关键。”游晓蕾说。通过科学系统的考古发掘，不仅发现了丰富的遗迹和遗物，而且掌握了明确的出土信息，是越国考古的新突破，提供了关于越国历史最有说服力的实物证据。
大湖头遗址对绍兴意味着什么？
提供了越国历史实物证据
“这个春秋战国时期的小聚落，位于都城边上，相对于其他地区要繁荣，生活条件会更好，并不是谁都有资格在这个小聚落里生活。”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副书记罗汝鹏告诉记者，虽然春秋战国时期最强大的国家在中原一带，并不是越国，但从发掘出来的食物来看，当时住在这一带的人，已经为现代浙江美食进行了先行探索，比如有香榧这类坚果吃，可以推断越人有专门的“采撷组”负责采撷这些食物，这些坚果和葡萄等水果并不是种植的，都是采撷收集来的。水里的鱼、陆地上的走兽、天上的飞禽也都进入了越地先民的食谱。
此外，大湖头遗址出土的金属生产工具，数量多、分类细，可以推断当时的生活条件和生产能力，已相当不错。罗汝鹏说，越人有自己独有的音乐体系，类似今日的民歌，和中原流行的风雅颂有所不同，但从原始瓷做成的仿青铜乐器看，对于中原礼仪的向往，从未在自称大禹之后的越国人心中消散。
绍兴市文物局有关负责人表示，近几年，绍兴市尤其是越城区，积极落实“先考古，后出让”的政策，通过考古前置工作，发现了大湖头、亭山、南山、木栅桥、稽中等一批大面积的越文化聚落遗址。通过科学系统的考古发掘，不仅发现了丰富的遗迹和遗物，而且掌握了明确的出土信息，是越国考古的新突破，提供了关于越国历史最有说服力的实物证据。
首次在生活遗址中发现成组出土的原始瓷乐器。
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方向明说，绍兴是越国、越文化的重要中心之一。虽然《史记》明确记载了越王勾践的故事，《吴越春秋》也讲了越国与大禹的关系，但是越国如何崛起？越国尤其是其鼎盛时期的文化面貌如何？这就只能通过考古工作加以发掘。商周考古是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重要工作内容，“考古越国”便是重大学术课题，越国绍兴，以及湖州毘山、衢江姑蔑、安吉古城，甚至台州、温州、丽水的商周时期重要遗址等，都是“考古越国”的重要内容。通过近些年的努力，“考古越国”的面貌渐渐清晰起来，绍兴地区以大湖头遗址以及今年已纳入国家文物局主动性考古项目的亭山遗址群（含正在发掘的南山遗址）最有代表性，还有从宏观空间上取得的对绍兴越国大型水利系统的考古新认识等。绍兴大湖头遗址发掘成果展展示了越国考古工作阶段性的部分重要成果。
“绍兴大湖头遗址发掘成果展揭示和展露的是强势崛起和鼎盛之际的越国风貌，既是对越文化的研究阐释，也是构建浙江大历史脉络的实证贡献，真可谓‘天下风光属会稽，考古越国有新篇’。”浙江省文化广电和旅游厅党组成员、浙江省文物局局长朱海闵说，绍兴大湖头遗址发掘成果展的举办，是探索考古成果转化，让考古成果惠及大众的又一次有益尝试。
她希望文博界的考古人和博物馆人能继续携手合作，以持续的考古发现为基础，将“考古越国”做成系列展览，做成一个响当当的、出圈的品牌，将大湖头遗址的考古工作模式做成一种经验，在深入研究、审慎论证的基础上科学、严谨地做好考古成果的宣传和解读，将考古成果转化为老百姓看得懂的知识、喜欢听的故事，发挥以史育人、以文化人作用。
记者 殷俊 文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编辑：包陈可
https://app.tmuyun.com/webDetails/news?id=11012383&tenantId=31&uid=646dc56ba95d5a7ae1c58e56
0.50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