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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杰 2019-01-24 10:12

我从安昌老街走过


一 由来已久

一年以前,我还没有来过安昌,有个朋友从北京来绍兴玩,因为她不善于筹划,吃住多听我的建议。可我要上班,做不了导游,大部分时间是她自己逛的。离开绍兴前一天,就把她推荐到了安昌古镇,除了距离萧山机场很近,它应该是个可以走走看看也可休息的地方。
我想象中的安昌古镇,不是微博上的,是酒桌上的。那年早春,我和两个朋友来绍兴,安排了一天去宛委山看樱花,未想樱花未开,我去登香炉峰,他们则去了安昌古镇。安昌古镇是我“攻略”中的备选项。晚上再聚时,两个朋友对安昌很是称道,说喜欢它本真的生活味道,与其它古镇很不同。看照片,并不能给我真正的印象,我无法把散落的图景,拼成一条街,也无法把几个碎片,连缀出一场因果。
可是朋友说好,我很高兴,但还没有抵达的机缘。
春去春来三四回,今年三月末,又一个朋友来绍办事,伙同苏州、绍兴两地的,连我共五人一起来到安昌。因上午已在齐贤羊山寻寻觅觅、爬上爬下走了许多路,有些累,到安昌已经中午,大家更想找个安静些的地方吃饭,三里长街走马观花,很快就离开了。
那就是我第一次来安昌古镇,像是一篇没有完成的速写稿

二 看来不错


这一年,除了绍兴城里的几条街,来安昌是最多的,但似乎没有因为喜欢而来过,这也并不意味着不喜欢。走在安昌老街热闹的集市上,看店铺琳琅,听越音对答,像是电影的片场却又如此真实,或者我竟然有入乡随俗的意愿。安逸自在的生活谁不乐见呢?
安昌古镇的表情就是安逸自在。我不知道它在江南古镇的江湖地位,在绍兴还是很有些名气,来玩的人不多不少,多的时候不至于拥挤地无法走路,少的时候也不至于清寂到门可罗雀。毕竟,这里不是纯粹的旅游景区,原住民在春华秋实里经营着柴米油盐,一景一物都是生长出来的。且不说修修补补依然岿然挺立的元明石桥,就算普通的台门和民居,从墙面到屋檐都有过时间对话的痕迹,春草生,秋叶落,冬雪纷纷,不变的是河埠头上的捣衣声,还有家家户户木桌上永远饮不尽的老酒。
若说酒是印象派的灵魂写意,酱则是古典写实的生活信仰。
安昌古镇是色彩是酱色的,味道是酱香的。从古镇东入口进来一直走,过了水阁桥,就来到仁昌酱园,酱园很大,大大的字号写在墙外,大大的晒场藏在墙内,还有作为非遗上过央视的大名气,来往的游客大都要进去看看。但酱不是要看的,也不是闻一闻酱香、看一看工艺陈设或虚虚实实的文化叙述就能明了。仁昌酱园比如酱味安昌的一个标题,过于直接和正式,从酱园出来继续走下去,酱的旋律才真正展开,而它最宏伟绚丽的乐章是在冬天奏响。
秋收冬藏,绍兴人的冬天似乎格外丰厚滋润,酿酒在冬天,腌制各种菜、肉也在冬天。到了冬天,安昌古镇的三里长街像是一段被酱肉灌成的腊肠,河边、桥头、廊檐下、店铺口,乃至用餐的座位间,晒制鱼肉猪头鸡鸭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像油润红褐的宏大谱表,但节拍挤得太紧了,只有吃吃吃才是最有力的演奏方式。在冰箱已然普及且并不缺乏新鲜蔬食的江南富庶之地,人们依然愿意用当初祖辈传承的方式打理生活,这样的守护和坚持是为了什么呢?大概有一些味道很容易根植在记忆里,成为一种顽固的源代码,就算尝尽人间百味,依然能触动内心深处的基音。
但生活并非只有基音,有时候需要把感官全部打开,自然而然地与万物万事的频率协奏交响,古镇也是时尚的一种相貌,也许曾经抗拒过剧烈的变迁,却从未在变迁中被遗落。看街边的炉灶上热气蒸腾,临河的餐桌上觥筹交错,手工艺人施展魔法给予一块石头或木头新的生命,臭豆腐浸入油里滋滋作响,拿着糖画的孩子不知道从何吃起,又看桥头顾盼自拍的俊男靓女,有人抱持相机对着弄堂张望,肥胖的橘猫在窗口伸爪探足,一阵风吹过,无患子树放飞了最后的几片金黄的叶子,乌篷船里的乘客有些拘谨也有些喜悦,船公伸腿屈腿,带起一桨桨水花,船便悠然在两岸的民居中滑行。这时,不必分谁是主顾,谁是客人,谁是土著,谁是来宾。河街楼台、廊桥亭树是我们共同的片场,我们相互对视着、举手投足都恰到好处。一天天、一年年,成了酱一样浓厚咸香、酒一样温和甘醇、江南姑娘一样清婉明丽的安昌印象。
安昌申请4A景区了,安昌街河静水流深,安昌老街静穆包容,规划和设计的刀痕终将渐渐结疤,成为带着痛感或骄傲的备忘录。
若感觉不到痛,也许就是因为爱得不够。

三 说来话长


我从来没想到会爱这里。
我不迷恋古镇,从不,也对“碧水贯街十万居,彩虹跨河十七桥”无感,也不用谈什么酱园或“师爷博物馆”,或者满街的吃食、熙攘的人群,安昌老街,好像从开始我的印象就是局外之地,而天然地把自己定位成过客。直到一天我因为工作走访了两位老人。
说是老人,实际上他们都还很年轻,才八十多岁。我们先走访了包老先生,他曾在师爷馆的布展工作中出了不少力,现在也是要求教一些相关的事情。那天很热,安昌的街坊把我带到包老家门口,喊门进去,就坐在他家门口的小桌上聊。一个人的状态如何,看脸上是一方面,关键还是看眼神。包老相貌并不特殊,眼睛却很有力,何谓有力?就是不飘忽、不游离,透着自然的淡定与专注。我们簇在小桌前,开了一个电风扇,包老从容地谈论当年建馆的来由经过。他是绍兴土著,非常吃力地把一些文辞表达出来,我也吃力地听,我听不懂包老的话,却能看出他努力让我们懂得更多,偶然跳出一句普通话,竟然字正腔圆,这是很有意思的对话。
然而,我更能看得懂他的热忱,虽然夕阳余晖并不再承载今天更多的使命,显然他不想让费过的心血和收藏的瑰宝就此沉寂。都说老人是守旧的,尤其是在绍兴。包老却毫不避讳地说,当年的工作已经过时了,希望引进科技的手段,让更多人了解过往的故实,尤其是青年和孩子们。并嘱咐我们,师爷馆中有二百万字的清代手稿真迹才是真正的瑰宝,不能就这样淹没在箱箧之中,文物的保护和展示都很重要。随之一声叹息,这需要很大一笔钱,由很专业的人才能完成,显然,现在还做不到。
此时,我感觉自己做的事真的轻如鸿毛,也许,不但包老看不到那一天,我也看不到。
另一位要走访的老先生姓倪,包老说他最近摔伤了腿,因为什么事忘记了,反正不是他这个年龄段该做的事。这让我有几分忧虑,如果不是有事,就不该去打扰他了。
倪老住在老台门里面,打听着来到他家,他正在廊檐下坐在小竹椅上,还有两三个邻居闲谈。说明来意后,倪老站起来把我带到屋里。我心里安慰,倪老的腿伤虽未痊愈,走路还是稳健的。但我很快就知道倪老受伤的原因了,他太好动,即便走路一瘸一拐,在拿东西的时候,一点也不让帮忙,都是亲自走来走去,坐在椅子上的我,感觉是在受刑。
那么若是出门做考察,他大概也不肯随便看看了事。
但倪老最勤奋的不是腿脚,他拿出一些在书籍报刊上发表的文章,把已经整理稿的资料给我看,还把没有完成的手稿和文章构思也给我拍了照片,看我对有些地方迷惑,就拿出纸笔写写画画。
我注意了倪老屋子的布置,八十多岁的老人了,依然坚持经常研究和写作,并把自己的成果坦然分享给我这样素昧平生的客人,他要的是什么呢?
我读过倪老的文字,文笔健雅清致,脉络条理分明,但读来毫不费力,就像听一个有学问的人讲话,谈吐不凡却出于自然。
告别倪老后,再次回到安昌的老街之上,那从不瞩目的街河桥廊,忽然都变得亲近起来。
两三个月后,我来安昌闲玩,走到倪老住的台门里,正在天井拍石门框,听见有人走动的声音,转身一看正是倪老,忙向他打招呼。
时隔已久,倪老大概不会认出我是谁,却延我入室,拿出一些有关台门的资料来,叮嘱我拍下照片。我有些不知所措,其实我只是无意闯入,对台门也仅仅是叶公之好,我该怎样安放倪老的盛情?但我对安昌的桥还是有兴趣的,拍完了台门资料,我就提起安昌古桥的话题。倪老告诉我,安昌现存最古老的石桥是寺桥,建于元代,另外还有几座明朝的古桥,还说,元代的桥和明清的桥有很大的不同。
在我的概念里,元和明都是“几百年”前,对于一座桥,并没有太大的不同,既然倪老说不同,我就随口请教。倪老拿出白纸和铅笔画起图来,我看得似懂非懂。倪老说,看图不如去看桥,你去仔细看就会明白。
于是我告辞了倪老,来到安昌的老街,从寺桥起一一看去。
倪老不就是一座桥吗?还有包老先生,还有很多我不认识的安昌人非安昌人。人若能像桥一样,送去流水,连接岸堍,就算不能成为风景,不也挺好吗?

四 此来何为


从春到冬,看过夜,看过雨,看过雪,我在安昌依然只是一个过客,也依然和无量过客循着安昌街河来来往往,时时有既定了因果的戏份上演。我也认真地跑完了自己的龙套,可以悠然地坐在河埠头的石阶上饮一杯老酒,不再去想还要做什么。如此,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或更久更短暂,都可随意。
还有就是拍照,在安昌老街,拍照像是必修课。
可是,当我在街头偶然举起相机,总有人转过身去,或紧绷了神经关闭了笑容。扫街拍照似乎真的有些冒失,但人们的回避似乎不在礼貌与否或含蓄内敛的范畴。我能明确感觉到他们的抵触,并且不能用一个笑容来沟通。
时间从来没有真正解决人与人沟通的问题,有一些被回避,有一些被包容。所以老街才有人看,不懂才能成为风景。但时间会这些终将随流水而逝吧,我并不能用快门让谁的一刹成为永恒,年轻的,年老的,青春妩媚的,都会在我的快门外凋零,甚至留不下一个有温度的名字。
我终是不能在这样一个地方找到归来的感觉。若想象一个地方拥有了人格,有的像是亲人,有的像是朋友,有的仅仅是路人,安昌,其实还是过客吧,礼貌的寒暄之后,一别相忘于江湖。我也会想,其实从来就没有老街,只有堆积到今天的时光标本,也没有未来,我们只能站在自己的脚印上踮起脚尖仓惶张望?那么,有些照片成了我们张望过的姿势。






山城客 2019-01-25 16:35

芥菜 2019-01-25 22:57

山花香盈袖 2019-01-26 07:40
好文拜读了!

绍杰 2019-01-28 09:11
山城客:[表情] (2019-01-25 16:35)


绍杰 2019-01-28 09:12
山花香盈袖:好文拜读了![表情] [表情](2019-01-26 07:40)

谢谢,欢迎指教

绍杰 2019-01-28 09:12
芥菜:[表情] (2019-01-25 22:57)


浮生若寄 2019-01-29 11:17
一张张的醉生梦死,看得让人惊喜

w580526 2019-01-31 16:50
    

绍杰 2019-02-04 23:47
浮生若寄:一张张的醉生梦死,看得让人惊喜[表情] (2019-01-29 11:17) 

此言何讲?

绍杰 2019-02-04 23:52
tl186616:黄钟被毁,瓦釜雷鸣。 (2019-02-03 20:08) 

不知所云何事。单就回复而言,万物有序,各尽其用,黄钟也替代不了瓦釜

越城私宠 2019-02-09 23:57
喜欢

真当恶心哉 2019-03-06 16:24
用户被禁言,该主题自动屏蔽!

绍杰 2019-03-06 16:49
越城私宠:喜欢(2019-02-09 23:57)


绍杰 2019-03-06 16:50
真当恶心哉:从家出发骑自行车10分钟的路程,竟然有2年没去了(2019-03-06 16:24)

该去就会去

tl6587113 2019-05-06 17:29
时间从来没有真正解决人与人沟通的问题,有一些被回避,有一些被包容。所以老街才有人看,不懂才能成为风景。但时间会这些终将随流水而逝吧,我并不能用快门让谁的一刹成为永恒,年轻的,年老的,青春妩媚的,都会在我的快门外凋零,甚至留不下一个有温度的名字。好!

tl6587113 2019-05-06 17:30
时间从来没有真正解决人与人沟通的问题,有一些被回避,有一些被包容。所以老街才有人看,不懂才能成为风景。但时间会这些终将随流水而逝吧,我并不能用快门让谁的一刹成为永恒,年轻的,年老的,青春妩媚的,都会在我的快门外凋零,甚至留不下一个有温度的名字。好!

罂粟 2019-05-08 10:04
文章写的真好。。。。佩服

绍杰 2019-05-08 17:42
罂粟:文章写的真好。。。。佩服(2019-05-08 10:04)

谢谢青睐

绍杰 2019-05-08 17:46
tl6587113:时间从来没有真正解决人与人沟通的问题,有一些被回避,有一些被包容。所以老街才有人看,不懂才能成为风景。但时间会这些终将随流水而逝吧,我并不能用快门让谁的一刹成为永恒,年轻的,年老的,青春妩媚的,都会在我的快门外凋零,甚至留不下一个有温度的名字。好!(2019-05-06 17:29)


绍杰 2019-05-08 17:47
tl6587113:时间从来没有真正解决人与人沟通的问题,有一些被回避,有一些被包容。所以老街才有人看,不懂才能成为风景。但时间会这些终将随流水而逝吧,我并不能用快门让谁的一刹成为永恒,年轻的,年老的,青春妩媚的,都会在我的快门外凋零,甚至留不下一个有温度的名字。好!(2019-05-06 17:30)

谢谢

漫漫求索 2019-06-02 18:19
以前安昌的东西不敢吃,周围是密集的印染厂,所幸政府下狠心把所有染厂都搬掉了,希望规模搞打大一点

绍杰 2019-06-02 21:06
漫漫求索:以前安昌的东西不敢吃,周围是密集的印染厂,所幸政府下狠心把所有染厂都搬掉了,希望规模搞打大一点(2019-06-02 18:19)

提规模不如提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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