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天墨 |
2018-12-08 11:05 |
天墨随笔.此时此地：小布什的悼词
记得王朔有篇回忆梁左的文章，题目就叫《回忆梁左》，文章的开始是这样写的：“一个人没了，说什么也是多余的，记着也好，忘记也好，都是活人看重。逝者已经远去，再见面大概也早忘了这一世的事”。
王朔的这话确实说到了悼词的核心，所有的悼词都不是说给逝者听的，而是说给活人听的，只是不同的国家这说辞各有侧重而已。
梁左的悼词也是王朔写的。
王朔算得上中国文坛的奇才，也是梁左生前的好友，本来凭着王朔这份文学奇才和对梁左生前的了解，这篇悼词应该是能写得要么感人至深，要么思念绵绵。只是我们看王朔的这篇悼词，整个就是一篇流水账，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是王朔写的，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样的一篇悼词和王朔联系在一起。
王朔一开始是这样写的：“梁左先生，1957年9月3日出生于北京，2001年5月19日因心脏病突发在北京家中逝世，享年44周岁”。
这开篇就很正经，很严肃，一句话交代清了，是谁？什么时候？因何原因？在什么地方？多大年龄？可以说言简意赅，没有一个字的废话。
接下来就是生平回顾，“梁左先生幼年聪慧……”怎么怎么。“梁左先生在大学期间……”怎么怎么。
后面重点主要说到对家人、对师友如何如何，但都是泛泛言及，没有具体的哪一句话，撩动听者的心扉，没有具体的场景展示，让听者重温和逝者梁左相处温馨的回忆，倒是扔给了听者一个问号，“我们每个他的朋友、他的观众都从梁左先生的生命中获益，而我们又给了他什么？”
整篇悼词如果没有结尾的这句话，我觉得这应该是王朔写的最烂的文章，在悼词的结尾，王朔写道：“笑一下吧，梁左，来世我们还做亲人、朋友，不管在哪里。”
总算让整篇悼词有了点亮色。
这次小布什纪念父亲老布什的悼词，让我们看到同样的悼词可以有不同的写法。
小布什是这样开始的，“我曾经听说，人最好趁身心尚年轻时候去世，当然，时间要越晚越好。”
这一开篇就给了我们对活着意义的理解，人应该尽可能健康长寿，而不管多大都要让自己身心年轻。
然后开始倒叙，每一节都在阐述刚开始的那句话，“身心年轻”。
85岁时的开快艇，开足300马力，让后面的保安船拼命追赶；90岁的时候跳伞，特地把降落点定在老布什父母结婚的教堂，小布什的母亲告诉他们，选择这里就是为了应对降落伞打不开的意外；90岁住院的时候和自己的老朋友贝克，偷偷喝带进病房的酒。
在对老布什年轻的经历作简单的回顾以后，开始和大家分享一些老布什的趣事，比如小布什在悼词中写道：“他有一个电子邮件群，专门用于朋友之间分享最新的笑话。他对笑话有一个很典型的乔治·布什笑话质量评分系统：能得到十分罕见的7分和8分的笑话，大多数都是带色的。”
这个喜欢听点带色的笑话的老布什，就安详地躺在所有参加追悼会的嘉宾中间，我们不时能从与会者脸上看到那份温暖的笑容。
当小布什说到，父亲不喜欢吃西兰花，他们也遗传了不喜欢吃西兰花的时候，悲伤的脸上也浮起了笑容。
整个的悼词传达了一个最核心的内容就是一个满满的“爱”字，小布什回忆最后给父亲电话时父子之间的对话：“我说，“爸爸，我爱你，你是一个很棒的父亲，”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也爱你。”
任何的生离死别对于逝者和生者，最重要的不就是一份浓浓的爱意吗？爱能让逝者走好，能让生者温暖。
在结尾处，小布什说：“在悲痛中，我们微笑着永别。亲爱的父亲，您总算可以拥抱罗宾，再次牵着母亲的手了。”
这是一篇简朴的悼词，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煽情的语言，平白直叙，但直抵人心。
当然，老布什和梁左不同，前者是美国前国家领导人，后者不过是个普通的作家而已。
只是，王朔写给梁左的悼词，如果和我们看到的国家领导人的悼词比，那就不知道要好多少倍了。
我们国家领导人的悼词，首先要解决称呼问题，这个称呼和职务无关，而是悼词中必须要加的头衔，比如革命家、思想家、哲学家等等，总之生前职务越高，这种各类家的称呼越多。这个称呼确定以后，就要加程度副词和范围副词，比如伟大、杰出、优秀和世界的、亚洲的、全国的。
这是中国人习惯的盖棺论定，人死了，总可以给个总结了。这个看上去给逝者的总结，实际也是为了活人的，因为这牵扯到逝者家属能获得的不同待遇。
当然和逝者的唯一关系，是可以安葬在哪个陵园，享受多大规格。
由于一份悼词牵扯到这么多问题，所以这悼词家属是写不了了，必须有组织部门撰稿，否则谁都按个伟大，那就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这样的悼词，自然无法再写得轻松而有人情味，往往就成了一份政府的通告，你在这份悼词中，唯一能读出的是逝者的身份和葬礼的规格，很难读到真能触痛心灵的简朴的语言。
王朔的没有写好，估计也没摆脱这样的俗套，如果把他的《回忆梁左》当作一份悼词，那就要温暖得多了。
至于老布什的悼词，如果在国内，就像网上戏谑的那样，应该是这样写的：
美国共和党中央委员会、美国参议院、众议员、白宫沉痛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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