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天墨 |
2018-12-05 09:30 |
绍兴味道.原创系列：徐渭的北漂
北漂自古就不是一件容易事，反正要想到京城混，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白居易算是个难得的人才，就他这能力和水平，在当时的京城长安没呆几天，也深觉“居大不易”，那意思和现在的北京城一样，房价太贵，住不起。
徐渭北漂的时候，也正是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候，尽管胡宗宪倒了，但他的名声因为曾做过胡宗宪的幕僚，而在所有的绍兴师爷间如日中天。
礼部尚书李春芳看上了刚下岗的徐渭，通过徐渭的朋友找到了待业的徐渭，徐渭拿着李春芳给的六十两银子的聘礼，兴冲冲的北上，这是徐渭第一次到京城北京工作。
徐渭此时应该是当作高级人才引入的，在李春芳的府中也享受着贵宾的礼遇。
李春芳是状元出身，当时高层的路线斗争是徐阶胜出，李春芳是徐阶的亲信，所以这北京城现在可以说是李春芳们的天下。
在古代，大臣最牛总也有个人管着，这个能管着所有大臣的人就是当今皇帝。
当今皇上嘉靖，特别喜欢成仙。当然这也确是情理之中的事。哪个人到可以随心所欲的时候，会不关心长生不老呢？据说喊万岁这事，都不是下面的人要喊的，因为老百姓都知道这个常识，知道人都是要死的。只有做皇帝的不相信，非以为只要是皇帝了，就不会死了，于是非要全国人民喊万岁。
嘉靖也是这样的皇帝，所以他不用担心老百姓是不是拥护他，他只关心神仙是不是高兴。老百姓不服，他可以镇压，神仙要是不开心，他就无法长生不老。
要让神仙开心就必须和神仙沟通，当时和神仙沟通的方法，不是电话，不是微信，而是青词。青词就是专门写给神仙看的，写好以后一把火烧了，神仙就能看到了。
所以这写青词的人要水平很高，当然写得好不好，神仙从没表过态，唯一能评判好坏的就是皇帝—嘉靖。
要想做好嘉靖的丞相—内阁大学士，首先一关就是过青词关，前面倒台的严嵩就是写青词的高手。
李春芳之所以高薪聘请徐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让徐渭帮着写青词，因为徐渭曾经有成功案例，帮胡宗宪写的几个拍马屁表，嘉靖喜欢得都让人抄下来贴在房间观赏。
只是，李春芳对徐渭了解不够，那几份表，要不是胡宗宪对他的知遇之恩，凭他的脾气是根本不愿写的。
现在的徐渭在李春芳的幕府写青词成了重要工作，这对徐渭来说就是件很憋屈的事。但既然拿了别人的钱，这不爽也得忍着，没想到李春芳不是胡宗宪，自己也是状元，这徐渭不过是个廪膳生，所以徐渭写的青词要么不满意，要么自己要反复改，这让心高气傲的徐渭十分反感。而更为要命的是，扳倒胡宗宪的是徐阶，而徐阶和李春芳是死党，有时还要讨论怎么对付胡宗宪，这让徐渭无论如何呆不下去了，于是干脆辞幕—不干了。
徐渭的离开北京，不是当作低素质人口赶出来的，更不是房价太贵混不下去的，而是他这性格和雇自己的老板合不来主动辞职的。
只是，李春芳不是一般人，不是你想走就走的，就算徐渭把这六十两银子都奉还，不要一分钱报酬，白干半年，李春芳也不答应。
幸亏当时在北京当官的绍兴人不少，在诸大绶等绍兴人的斡旋之下，徐渭才算能太太平平过日子，和李春芳也算恩怨两清了。
凭当时徐渭的名声和影响，在绍兴闭门读书，帮人写个墓志铭，写个贺表，画几张画，满足他的日用开销，过过小康日子应该也不难。
可徐渭注定是要弄出点事情来的，没想到居然把老婆杀了。
杀老婆这事，不管是事出有因，还是徐渭精神错乱，总之，杀人总是大事。
好在徐渭的朋友多，在大家齐心协力加上隆庆登基，诸多因素凑在一起，徐渭被释放了，唯一的处罚，就是这个考了一辈子的最大功名—廪膳生的资格被取消。
这是徐渭和这个体制的唯一联系，这个资格被剥夺，徐渭成了一个体制外的游魂，他既不属于读书人，也不属于农工商，几年的牢狱之灾，也让他已经身无分文，这个时候的徐渭就不得不外出打工了。
好友吴兑算是徐渭在胡宗宪以后最好的朋友了，处在西北边关的吴兑，当时位高权重，对徐渭也非常照顾，但不能老在吴兑的宣府混吃混喝。
徐渭再次走上了北漂之路。
徐渭的这次北漂，明显是有所期待的，北京有着他的诸多好友，张元忭、诸大绶、吴兑，包括以后认识的李成梁。
徐渭的经天纬地之才，和齐国平下下理想，现在都不如一日三餐来得更为重要。
吃饭成了他目前的当务之急，两个儿子的生活和自己未来的养老，都是他现在不得不考虑的现实问题
徐渭的北漂和大多数现在的北漂青年一样，刚开始的时候是充满着希望的，以为只要到北京就意味着有着美好前程。
他在给朋友的一封信中写道：“在家时，以为到京，必渔猎满船马。及到，似处涸泽，终日不见只蹄寸鳞，言之羞人。”
这开始时的期望，和实际情况的落差太大了。看来到北京混其实很难，不是满地黄金，很可能颗粒无收。这实在都不好意思告诉别人，所谓“言之羞人”。
在还有一封信中，徐渭说：“今之入燕者，辟如掘矿，满山是金银，焚香轮入，命薄者偏当空处，某是也”。
这已经把北漂，当作了撞大运，遇到了遇到了，遇不到将一场空。
这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也许是人生的一种经历，只要坚持和付出总有成功的机会。可对于徐渭来说，已经五十多了，连当时赖以生存的读书人资格都被剥夺，完全一个体制外的人，没有保障，没有前景，自身难保，还要为两个儿子的生存和未来担忧，这份茫然和无奈，想必不是一般的人能够体会。
此时的徐渭正在张元忭处打工，张家是徐渭的再造恩人，没有张家的援手，徐渭要想出狱，那确实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对于这样的恩人，徐渭还是压抑着自己的个性，“以太师义高，故不得便拂衣耳”。这意思就是要不是有这救命之恩我早就走了，这让徐渭混不下去的原因在哪里呢？
张元忭是他的绍兴老乡，又有着通家之谊，更是他的救命恩人，张家也确实想在徐渭最困难的时候，能帮助徐渭安身立命。
但徐渭的性格不是按俗世的标准能约束的了，个性的自由和张扬，在张元忭这注重礼教，讲究礼数的眼中，就是一种反叛和不顺从。
这样的约束最终还是让徐渭无法容忍，尽管他也尽了最大的努力，可天生不羁的性格，终于让徐渭爆发了。
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徐渭说，你不要这样要求我了，反正都是死，慢慢割也是死，砍一刀也是死，还不如痛痛快快砍一刀。
北漂的徐渭放弃了最后的努力，辞别张元忭回到了生他养家的故乡—绍兴。
从此，徐渭一直没有离开绍兴，老死在一间破屋中，人们发现他的时候，只有一床破被和一条老狗。
中国历史上难得的天才，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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